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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2024年3月21日，张庭出席“庭美丽国际商学院”成都站路演。（网络直播截图 / 图）
“庭姐希望每个女性都可以感受到自己内在的智慧以及力量。”2024年3月21日，在“庭美丽国际商学院”全国路演成都站，张庭对着台下的“家人们”说。
曾被认定为传销，但从一场官司中脱身的张庭、林瑞阳夫妇，近期高调复出。从2024年2月底开始，张庭以院长身份推出“庭美丽国际商学院”项目，并在短视频平台直播全国路演，公开推介新业务。“微商教母张庭卷土重来”的词条，一度登上微博热搜。
张庭、林瑞阳曾是影视明星，近年来，因创办并推广微商品牌“TST庭秘密”而屡陷传销争议。2021年6月，市场监管部门以涉嫌传销调查TST庭秘密关联公司，查封了96套房产和6亿元现金。不过，案件随后陷入拉锯战，直至2023年10月，法院裁定解除资产查封。
这一结果被外界解读为张庭夫妇“平安落地”，林瑞阳公开称之为“非常正面的结案”。此后，携带着直播培训、AI课程、私董会等崭新名词，张庭夫妇开始在路演直播等活动中频频露面。
转战短视频、拥抱直播带货，成为张庭夫妇复出后开展微商业务的新赛道。不过，南方周末记者发现，在眼花缭乱新项目背后，拉人头、高返利的“熟悉配方”，依旧挥之不去；而从官司中脱身，反而成为其对外宣传业务的一大“招牌”。
自打开展微商业务，张庭夫妇就将销售代理亲切地称呼为“家人们”。如今，夫妻俩现身线下活动的一个重要作用，是配合“家人们”合影以及拍摄短视频的需求。
“TST是我们共同创立的品牌，庭姐希望每个女性，都可以发自内心地喜欢自己。”3月21日，短视频账号“庭美丽学苑”直播“庭美丽国际商学院”成都站路演，在播放宣传片、分享创业故事、介绍产品之后，张庭和林瑞阳相继登场，代理们纷纷把摄像头调成前置模式，把自己和“大哥庭姐”同框拍进手机。
台上流程主要为了营造“高大上”的氛围，活动还专门安排了环节，让粉丝们和明星老板亲密接触。宣讲结束，林瑞阳抱着熊猫毛绒玩偶坐在沙发上，等着代理们排队，挨个与其合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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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3月21日，林瑞阳出席“庭美丽国际商学院”成都站路演。（网络直播截图 / 图）
“和庭姐的合影，和林大哥的合影。”参加完成都站路演，燕燕（网名）把她和张庭、林瑞阳的互动、合影制作成特效短视频，并且附上励志文案，转发到朋友圈：“答应我，沉淀再沉淀，成为一个温柔而强大的你。”燕燕三十多岁，是一位两孩宝妈，疫情前便开始做代理，为了参加活动特地从河北赶到成都。
燕燕介绍，做TST代理的门槛很低，只需向其提供姓名和电话号码，她便可以在公司系统里帮助对方申请一张TST会员卡，享受专属会员码和优惠码。凭借会员码，可以在TST商城App内购物，不仅享受优惠价格，还可以“领工资”。
所谓领工资，指的是业绩提成，无论自购还是分销，在次月12日，商城系统会将抽成返还至绑定的“工资卡”中。
TST有两个App，其中，“TST庭秘密”App是官方商城，另一个“会员专享”App可以查看后台数据。普通人也可以下载“会员专享”App，但如果没有会员码，查看不到里边的内容。
会员码是成为代理的入场券，只有老代理帮忙注册才可以获取，在此基础上，才可以享受返点和发展下线的权利。这一环节至关重要，可以明确新老两位代理间的上下级关系，当下一级代理的销售额达到一定规模后，上一级代理可以从中提取部分比例的返利，从而形成“团队计酬”的模式。
“个人卖一千（元）的产品，就能拿到三万多收入，这就是团队的优势，一个人干不过一个团队。”一位马来西亚的代理向媒体透露，代理可无限招收新代理，代理及其直属下级代理的业绩总额被分为A至F六个业绩区间，每个业绩区间对应不同的折扣和折扣差。
她解释，假如某代理团队当月业绩为15万元，其个人直接业绩达到1000元，且其直属所有代理商业绩为F级别，该代理商的团队业绩达到B级，对应个人业绩提成比例为34%，其F级直属代理商提成比例为12%，两者代理差额即为22%，加之该团队满足了4%推广服务费的领取条件，故其可获得个人销售提成340元，代理差额提成32780元，推广服务费6000元，总计39120元。
当团队业绩累计三个月超过10万元，代理本人便可以成立公司，成立费用由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（简称达尔威）承担。达尔威法定代表人为林吉荣，这是林瑞阳的真名。
根据“会员专享”App的“庭秘密会员折扣表”，公司返点按月计算，次月中旬领取薪酬，“个人销售提成”来自自己的直接消费或销售，而“代理差额提成”和“推广服务费”来自下级代理的业绩。这三部分构成代理的主要收入。
“自用的话省钱，分享赚钱。”除了朋友圈之外，燕燕还维护着多个微信群，每天都会分享产品反馈、顾客聊天记录、直播视频等内容。“我们都是非常认可产品才去分享的。”
“只要你有能力、有口才、有销售技巧，肯用心学习。”阿君是TST的一位资深代理，在参加过“庭美丽国际商学院”成都站活动后，把头像改成了她和张庭的合影。
她介绍，加入TST成为代理，不用投资，无需囤货，商品皆从官方App下单，从公司仓库发货；而且公司提供免费培训，从零开始教授产品知识和销售技巧。“其实大哥庭姐他们都不缺钱，主要是想帮助我们。”
事实上，如果拉不到下线，货物积压成为大部分代理的结局。“说是不用囤货，但不停宣传说缺货，让代理囤货。”一位前代理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TST会营造一种货源紧俏的气氛，催促代理赶紧抢货，她的亲戚买了一万多元的产品，“几乎都是自己用完的”。（详见南方周末2019年5月报道《张庭夫妇年纳税12亿微商生意：“把手机里的朋友征服了，把闺蜜服务好”》）
代理们所描述的销售模式，和TST“出事前”大同小异。2021年9月，一份来自湖北省保康县市场监督管理局的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：“保康县市监局认为，当事人针对红卡会员执行的奖金制度，要求被发展人员发展其他人员加入，形成上下线关系，并以下线的销售业绩为依据计算和给付上线报酬的行为，属《禁止传销条例》第七条第（三）项‘下列行为，属于传销行为’。”这里的当事人正是TST庭秘密品牌的所有人达尔威。
在TST官方介绍中，其前身是拥有二十年历史的品牌LAFEE，2013年来到上海的达尔威目前拥有八百多万会员。公司主打护肤品，拥有明星老板、明星代言人，代理零门槛加入。
所谓的明星老板，正是张庭和林瑞阳夫妇本人。这对夫妻档，是红极一时的影视明星。男方为1996年版《一帘幽梦》楚濂扮演者，曾被称为“台湾第一小生”；张庭名气更大，因饰演《穿越时空的爱恋》女主，广为大陆电视观众熟知。
在老板的明星光环加持下，门槛低、零风险，成为TST对外宣传的统一话术；不断拉人头、层层返利的许诺，让代理们趋之若鹜。
对于这样的经营模式，2021年5月，湖北省保康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对TST进行调查，出具了上述行政处罚书，认定TST属于传销，没收违法所得并进行罚款，同时要求“限期改正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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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12月31日，上海，TST庭秘密总部大楼。（视觉中国 / 图）
2021年6月，河北省石家庄裕华区市场监管局也对TST立案调查。这一调查舆论影响更广，张庭夫妇一度淡出公众视线，直至2023年10月，裕华区法院裁定解除对TST的资产查封。
法院解除资产查封，并非否认TST的传销性质，而是湖北、河北两地都对TST进行行政处罚，或违反“一事不再理”原则。（详见南方周末2023年10月报道《违反一事不能二罚？TST庭秘密何以“脱罪”》）
然而，在TST的宣传话语中，“撤案”成为其合法经营的“背书”。
“结案之后，大哥相信会有更多的人认为，他们本来就是这么好的公司。”早在2023年8月，林瑞阳就录了一段视频，预告案件处理结果。之后的公开活动中，张庭夫妇很少主动谈及案件，但不少代理对其信任有增无减。
“大哥又高又帅，庭姐好看得没法说，其他人都是嫉妒。”在阿君（网名）看来，张庭夫妇一直都是合法经营，只是被外界陷害，“夫妻俩太冤了”。
阿君说，如今“传销案撤销”，TST得以沉冤昭雪，公司会发展得更好。“所以说谣言终究是谣言。”
“TST后续还会上线补铁产品，就闭着眼睛买吧。”2024年4月16日，TST在上海举办的一个线下活动中，资深代理“李姐”向新代理推介TST新产品时说，她有一个朋友血红蛋白偏低，医生建议补铁调理，吃了TST产品不到一个月，产生了明显效果。“这个产品上市，拯救全人类，我每天都私信每一个女人，拯救她全家。”
她预感今年会赚到大钱，这让她梦回没有“出事”时的美好时光：“今天看到2018年双十一那个业绩，真是疯狂得很，卖得不得了，订单飞过来，做梦都能笑醒。”
2024年4月29日，南方周末记者致电达尔威，以及短视频账号“庭美丽学苑”关联的上海妆滟庭贸易有限公司，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。
李姐参加的线下活动，是一家名叫“啡常开心”的咖啡旗舰店的开业推广活动。林瑞阳出席了活动，在和代理们交流互动中喊话：“只管赢，不管输。”
林瑞阳在现场介绍，“啡常开心”咖啡定位中高端市场，代理和公司签署加盟合同后，如果后续赔钱，60%由林瑞阳承担，也就是20.8万元，代理只需要承担40％。
“互联网的生意就是要给人带来快乐。”林瑞阳和现场的代理们一字排开，为新开的咖啡店录宣传视频，一起对着镜头喊：“欢迎来到啡常开心，祝啡常开心全国遍地开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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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4月16日，上海，林瑞阳出席咖啡店开业推广活动。（李子旋 / 摄）
在主业护肤品以外，张庭夫妇复出后推出了一系列新项目，咖啡馆是其中之一。“TST庭秘密”App中的电子阅览集《10年之约》显示，该品牌2024年新增业务重点包括：国内强化视频号直播，海外TikTok直播带货，推动MCN公司、产品出精品、爆款与新品，全面推动Al+数字化，啡常开心线下旗舰店开幕。
《10年之约》中不断出现时下流行的高科技词汇，但赋予了独特理解：“我们的AI最终就是服务代理。我们早就落实：翻译、GPT搜寻、AI绘画、AI会议、AI生活助理，我们必须让更多消费者了解，这些都是免费的提供！我们又提供了免费微医医疗问诊跟查询！”
按照TST的宣传，庭美丽国际商学院设置了AI技术课程，内容包括学习如何使用AI变脸及变声，使用AI一秒完成专业视频，用AI一秒翻译。
种种“新技术”，最终指向在短视频时代获取流量。而流量的作用，在于发展代理下线。虽然由微信朋友圈拓展到短视频平台，但是TST模式的核心，仍然是拉人头、分等级、高返利，以及团队计酬的“微商体系”。
“会员分享”App中设立了会员课堂专区，辟出林大哥培训课程、产品课程系统、制度课程系统、创业路径系统、视觉文案系统5个板块，手把手指导新人如何做好代理。课程堪称“保姆级”，如何打造朋友圈、如何利用即时通讯工具吸引好友等内容，被条分缕析列出来。
“流量就是人，人就是财富。”在“林大哥培训课程”板块，林瑞阳道出他所理解的互联网精神的核心是运用流量，“成功和失败，决定于流量”。
在他看来，流量有三宝，一是客户介绍客户，属于加法；二是挖掘有生活需求的代理，属于乘法；三是用爱走出去，属于倍增法。
林瑞阳说，1G网络主要依靠声音，2G网络主要是文字，3G是图片，到了4G和5G，互联网的核心内容升级为视频和直播。因此，在这一阶段，短视频和直播成为搞流量的核心途径。
为此，“视觉文案系统”两大板块设立了抖音、小红书以及视频号的入门及进阶课程，从点击哪个按键开始创作讲起，教授代理们如何玩转短视频。
在进阶课程中，TST指导代理们要先玩短视频，然后做买卖。先用好玩的短视频吸引关注，粘住粉丝，再进行直播销售。“玩不出精彩，就赚不到钱”。
教程中讲述了TST抖音的奖金发放方式，其中，抖音业绩大于1600元时，可以获得5%的个人奖金。此外，下家业绩的2%，作为固定推广奖金，归上家所有；“家族总业绩”的2.5%—4.5%，属于家族管理奖金；家族总业绩的0.1%—1%，是大区管理者的奖金。
虽然重视短视频，但是TST并没有放弃赖以起家的微信朋友圈。林瑞阳讲解称，朋友圈+直播，两个都要抓住，粉丝圈是扩大引流的战场，朋友圈是创造财富的王国，两大渠道运用好，生意就能生生不息。“直播是公领域，朋友圈是私领域；将公领域的流量，导入代理的私领域，在转化中，产生源源不断的长远价值。”
“‘工具’是2024年的核心，就跟2015年我们创造朋友圈做生意一样！我们不能原地踏步，我们必须真正的面对‘后微商时代’……感谢这两年不断支持我们的代理，还有暂时离开的代理，大哥希望你们回家，给予你们就业创业的天堂。”《10年之约》中写道。
